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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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顺荣敲门的时候徐明浩还在房间的一小块空地扭胳膊扭腿，用身体回忆最近学习的新舞步。敲门的声音叩叩两下，接着就是权顺荣的声音隔着门板递过来:明浩啊。
...顺荣哥？
徐明浩捋了把头发开了门，门外面的人穿了件白T恤，绒绒软软的布料，胸口处的褶皱突然换了路子，权顺荣直了直身子:他们叫了夜宵，要不要吃点？我叫他们留了热狗，韩率眼巴巴看着呢。
哎。徐明浩能想象那个弟弟被食物勾走灵魂的表情，但可能是肌肉隐隐的酸涩盖过了空腹感，他不是太饿。
不过也没有拒绝，徐明浩很少会缺席集体活动。大概因为是最迟来的，反而有种执拗，吃东西不能落下，练舞不能落下，做什么都怕落下，就算是生病了心中也满是要尽快归队的心思。
悲观点想的话，就算他不是最重要的。
跟着权顺荣出了房间徐明浩还瞎琢磨着，一不留神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脚步，差点就撞上去，手臂的一小块皮肤和权顺荣的贴在一起，很快又离开。身体里的热意慢慢外溢，透过布料也挡回来，皮肤都滚烫起来。权顺荣大概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冒的热气。
“这么烫...你不会又屋里偷摸着练习了吧？今天本来就练得久了，不要自己增加练习量啊，身体会受不了的。”
明明自己工作起来也总是没日没夜的...徐明浩乖乖点头，把到嘴边的反驳又吞下去。
权顺荣是真的对他好的。没有人能抗拒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关切，那种温情在异乡甚至会成倍放大。但是不亏，索性徐明浩本来就喜欢这个哥喜欢得紧。
“...其实也没怎么跳，就是想想动作，主要是天热的。”
哦。权顺荣应了一声：是挺热的，今天回来我头发也全湿了...
“看见了，哥特别像......”徐明浩突然闭嘴不说了，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也弯弯的，根本就不是要隐藏笑意。权顺荣瞪了下眼睛：像什么？
“像落汤鸡——就是没穿衣服的在洗澡的咕咕！”
“......你小子...”
那哥吃瘪的样子也是可爱的，伸出拳头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两下，本来故意要虎着脸吓吓徐明浩，最后先投了降——还是大多时候那股乐乎劲儿，笑得牙龈都露出来。
权顺荣能算是脾气好的人了。明明是哥，却像个小孩一样，闹腾起来全然不顾年龄的界限，但生气的时候也是真的生气，蹙着眉头嘴角下撇，凶得要命。那种场合他们这些弟弟们一般是插不了嘴的，就算是被哥哥们极尽宠爱的弟弟也没办法。
那或许是一种从模式上就开始施行的保护——但被保护者心里除了庆幸还有不甘，至少徐明浩就是。
——对我生气也可以啊。
不是第一次，他希望在那个哥生气的时候能说上些什么，劝解也好，安慰也好，哪怕被迁怒也可以——那至少是一种分担。
这种想法在他心里几乎根深蒂固到一种执拗的地步，不仅是关于自己成长起来的证明，更是希望...
...能够拉权顺荣一把，像以前权顺荣对他特别关照一样。能够让权顺荣因为他露出笑容，像权顺荣总是对大家做的那样。就算是抱有不应该的心思，也希望对方能够...
“吃完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不要再练习了，虽然这次编舞确实很难...但明浩的话没问题，”占据了徐明浩大脑的人突然扯扯他，又是一记让正在审视自我情感问题的少男内心遭到冲击的笑容：哥相信我们明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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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顺荣当然是宠他的。但权顺荣也不是只宠着他。徐明浩每每享受着这个人不掺假的热忱，都会告诉自己：该知足了。
还想要怎么样呢？
刚来首尔的时候，他总是失眠，再不然就是没完没了地做梦。反反复复都是做同一个梦，梦里自己走在大街上或者人群里，人都是陌生的，语言也是陌生的，他拼了命想要减弱自己的存在感，然后走着走着直到很多人看他，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
然后就是惊醒，冷汗津津，然后像给自己洗脑一样：要穿衣服要穿衣服要穿衣服......
枕头继被泪水浸湿后又开始被汗水侵蚀。可不就是小事吗？徐明浩你矫情个什么？状态不好第二天可不是要挨骂的？！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自己，倔脾气也上来了。
结果第二天嘴唇都是苍白着的眼神还是透着股狠劲，权顺荣过来和徐明浩搭话的时候吓了一跳，要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担忧起来：明浩啊，没事吧？看起来很不好啊，没睡好吗？
是真的关心，搭肩的手撤下来碰上额头。徐明浩像刚反应过来一样，触电般地一缩，躲开了权顺荣的手，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权顺荣收回落空的手。尴尬大发了——
...我很好！
嘴也动得比脑子快，大概是迫切证明自己很好很努力还可以更努力，又或者睡眠质量太低导致神经敏感听不进去任何和“不好”相关的字眼。话一出口徐明浩就后悔了，韩语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这样不懂人情世故听不懂话吧...
接着是嗫嚅着的一声：......对不起...顺..顺荣哥。
权顺荣也尴尬着搓了搓手：是我的错...他们讲规则我怕你听不懂...看你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等等啊我去叫俊过来给你讲，你别紧张。
反倒是权顺荣也抱歉个不行，徐明浩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文俊辉一边夹带私话一边给他讲游戏规则的时候眼神还老往权顺荣那瞟，人已经对着镜子在修改舞蹈动作，文俊辉哼哼唧唧问他你可别是没在听我说话吧的时候，徐明浩心里头冰冰凉的：不会被讨厌吧...
那个梦终结的那一天徐明浩还是跟往常一样在午夜惊醒。明明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他也还是夹了个手灯窝进床的内侧发呆。灯光微弱地晕出去一小片，发顶的湿意还没有消失，灯光顾及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张脸，声音窸窸窣窣的：明浩啊？
徐明浩这下是真的想尖叫了，身体条件反射就准备开打。稍微平定了下心脏定睛一看那个吓人的家伙，头发还乱蓬蓬的，眼睛在灯光刺激下眯起，见徐明浩没回应又用刚睡醒还黏糊着的声音开口叫他：明浩？
是权顺荣。
徐明浩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状况呢？什么样的理由说出来都显得懦弱。权顺荣终于适应了手灯的光：你也...渴醒啦？
......啊？
我口渴起来了，看见你这亮着还以为闹鬼了呢......
喔。徐明浩应了一声，权顺荣床正对着空调风口，难怪会缺水。肩膀突然被拍拍，权顺荣递了个什么给他：不介意的话就先喝我的吧。
谢...谢谢。徐明浩小心接过来那个水杯，形状的确是平日里见到的权顺荣的水杯。直到水过喉头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口渴，嘴唇喉咙都干涩一片。
噩梦害人。
没事...权顺荣拿了水杯回去，徐明浩也关了手灯躺下。宿舍里又恢复了安静，徐明浩还是睁着眼睛，吞了口口水后突然听到权顺荣的声音：明浩啊。
权顺荣好像很喜欢这样叫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的时候又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下一刻徐明浩就感觉到被子被掀开，一个温热的身体钻进来，权顺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近：...一起睡吧？
啊......？
徐明浩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那人一只胳膊就伸过来把他从床的内侧捞出来一点，手掌隔着一层带些汗意的衣料拍拍他的肩。
“乖乖睡觉，啊。”尾音翘起来好像小时候妈妈哄他一样。
徐明浩倏地就失去了全部的抗拒。
只有心里还别别扭扭的：....这是先斩后奏啊。
*
那之后徐明浩再也没做过那个梦，日子好像也在一天天好起来。韩语慢慢进步，其它练习生的梗也能磕磕绊绊地听懂一些，有时也能接上一两句。接上了的时候权顺荣总是第一个捧场，脸上就差写着“都给我笑”了。
哥哥弟弟都是很友善的人，总归都还是孩子心性，又在一起辛苦，就算是竞争也没办法抵挡不同的磁极相吸。徐明浩开始相信权顺荣是他的幸运星了，明明本来并不是这么迷信的人。他可能是只飞蛾也说不定，翅膀只是辅助飞行来到这个国家，找到一个人，然后丢掉翅膀安身立命。飞蛾大概还是带着些悲情色彩的，但同样是向死而生的生物，谁比谁更高贵啊。
好几次，他本来都要放弃了，那个人只是看他一眼，他就又义无反顾地又跟上去了。
那几乎是种盲目了。可是这种盲目分明又不受控——谈到朋友感情问题的时候还能保留置身事外的理智：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太冲动了，要控制一点啊，一点一点看得分明真切——可到了自己身上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要旁敲侧击地表现自己对对方的了解，对方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又得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急刹车也可能超出停车白线毫厘——这种时候除了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情还隐隐有着...
期待。
谁来发现就好了，那种不应该有的占有欲。
和自己最近的文俊辉大概是最先发现的，也小心翼翼遣词造句来问过他，拐弯抹角得徐明浩都有点不耐，直截了当地就是一句：对啊，我喜欢顺荣哥。
呼——
说出来可真舒服，无法抑制的还有心里头酸酸涩涩的膨胀感：我是喜欢这个人的——原来我这么喜欢这个人了啊。
文俊辉也终于不磕磕巴巴，神情严肃起来，没有说什么打击的话，拍了拍徐明浩的肩膀终于憋出几个字：.......很难的。
那顺荣......算了！总之俊哥肯定是挺我们小浩浩的！文俊辉还想问什么又自己掐了话头，豪言壮志说出口落下的巴掌拍得徐明浩就要眼冒金星，咬牙切齿地：谢谢你啊俊哥儿！
这么客气....稀罕。
.........
结束舞台休息片刻就得直播。徐明浩在成员上上下下取着小饰品的时候靠在角落打了个盹，前一天因为紧张没有睡很久，好在没有影响舞台。
久违地做了个梦。
一个春*梦，旖旎又荒唐。在梦里他离权顺荣那么近，只消看上对方一眼身体里躁意就都蠢蠢欲动，那人的表情透露着徐明浩从未见过的热，声音细细碎碎地念着他的名字。
——明浩啊。
从雪白的胸*颈，柔软的小腹，再到因为快*感而抽搐的大腿**根部，红的青的痕迹密密麻麻遍布着...
.......再多一点。
期待被触碰，被依赖，被推入高【？】潮的深渊。在沉浮的不确定性里，什么都可以不顾忌，将那些平日里拼命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感情全盘宣泄而出。哪怕是用泪水都行。让那些不能说的情绪都以接吻的形式传达。
他的神情在终于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柔软。
“......顺......”他呢喃着。
“明浩啊，要直播了，醒醒。”
是尹净汉。他正把脱掉的背心穿回去：你叫顺荣做什么？
徐明浩一身冷汗，在这个时刻突然不太敢面对这个好像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很难蒙混过关的哥，只得强装自然：梦到在练习...被顺荣哥说了。
啊这样，浑身是汗的...一直想着练习怎么好，稍微休息一下——一会说庆祝一位要去吃烤肉呢，要调整好状态吃跨coups啊。尹净汉像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视线也不放徐明浩身上。
徐明浩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到权顺荣叫他：明浩？
臆想里不断重复重叠的声音突然如此真实地递过来，徐明浩被迫再次面对对权顺荣难以启齿的想法。他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权顺荣的手却又伸过来探他额头。徐明浩僵直了身体却没有躲开。尹净汉去照了照镜子准备入座，路过徐明浩和权顺荣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最近是不是胖了？感觉裤子很紧很显身材啊......
胖了...显身材....权顺荣敏感地抽抽鼻子看尹净汉：哥你在说我吗T T我最近真的很努力健身基本都是吃沙拉了体重有降的不可能——
尹净汉耸耸肩。徐明浩嘴角一抽，趁着权顺荣注意力都在和尹净汉据理力争上的时候，悄悄把塞着的衬衫往外扯了点往下遮了遮，脸上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起来。
我真的有瘦啊....明浩你脸怎么这么红？额头是有点热不过刚下台也是......别是又发烧了吧？权顺荣收回注意力一看徐明浩涨红的脸感到奇怪，更担心了。
...我没...好像确实有点，一会就没事了吧。
怎么可能一会就没事，上次发烧只是拖延了一下就变得那么严重录制的时候还得去医院...权顺荣踌躇了一下，徐明浩看他脸色犹豫赶紧开口：之前那是水土不服......
那也不行！权顺荣皱皱眉头：待会就别去吃烤肉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吃点药就给我睡觉。
.........
好。徐明浩摸摸鼻子还是有点心虚。
乖。权顺荣这才满意起来，笑得鼻子都皱起来，笑得徐明浩更心痒。
*
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下车后徐明浩就跟在权顺荣身后慢慢走，一脚一脚不落下，锲而不舍地踩在权顺荣影子上。这个点只有路灯亮得很，首尔的星星被霓虹灯打压得不敢出现。他该庆幸这个时候没有人，给了他贪婪注视权顺荣背影的机会。
无所顾忌的。
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有人听到有人知道，徐明浩心口突然滚烫起来，好像还残留着梦里那个心贴心肉贴肉的拥抱的热度。舞台服装早就已经换掉，权顺荣就搭了件白色体恤和牛仔短裤，好像已经离舞台上那个眼神犀利的hoshi很远了。走路的节奏也是轻松又快活，轻快得徐明浩都有种错觉：这个人下一瞬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明明现在他们离得那么近。
“顺荣...哥”
诶。
权顺荣显然不是会因为徐明浩慢半拍的哥特别指责的人，他还是以为徐明浩是因为真的不舒服才叫的他，这么一想又分外关心起宿舍的药箱。一边步子转了方向走向徐明浩。
一步，两步，忽地又停下。
......明浩？权顺荣歪了歪脑袋隔着两步问徐明浩，这个弟弟只是站在那里，眼神深深地看着他，很陌生。对视的时候权顺荣觉得脑海有点什么像流星一样一闪而逝，他要捕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继续等待徐明浩给他答案。
权顺荣的眼睛里还是单纯的关心，徐明浩却不耐起来，他终于被迫承认了那个事实：权顺荣还是只当他是个孩子。
那个做了噩梦也一声不吭拿着手灯等待长夜变蓝的孩子。
这样的认知当头给徐明浩一盆冷水，哗啦啦地不留余地，他恍惚想起有次权顺荣兴致勃勃地要他教breaking，自己尝试了却差点受伤，瘪着嘴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要他示范。他跳得浑身是汗，心脏搏动的声音在耳边震响，结束一个即兴动作后往镜子里一看，正好对上权顺荣的眼睛。
笑得弯弯的好看。
嘴角也翘起来，翘出一个舒心的弧度：啊我小时候就应该学一学——明浩跳得太好了。
像是有烟花在耳边炸响，又或者是心脏跳动已经到了极限，咚咚咚咚不留情地好像快失聪了。
怎么了啊？权顺荣像是有点急了，走得更近。
他坚信这个人，即使他见到的世界很小很小，这个人也一定会是他心中的无人能比无物可及。
他终于开口，露出了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笑容。
——没什么啊哥，我会乖乖听话的啦，下次请哥吃中国料理。
真的没什么。
少做梦睡眠质量确实会更好，可谁能控制着自己不做梦呢。
